是“非凡哥”麦长青,也是广州仔 | 25年,我和香港有个约会 ①

来源:金羊网 作者:胡广欣 发表时间:2022-06-26 20:05
金羊网  作者:胡广欣  2022-06-26
“以前觉得回香港才是回家,现在回广州也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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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胡广欣

【25年,我和香港有个约会】庆祝香港回归祖国25周年专题策划

开栏语

香港回归祖国25年来,香港与内地在流行文化上相互交融:内地电影公司深度参与到香港电影的出品和发行中,香港电影工作者也在内地电影行业发光发热;电视业从背靠内地到拥抱内地,港剧开始跳出小圈子,借助内地的制作力量、播出平台再度起飞。内地蓬勃发展的文娱产业、越来越宜居的生活环境和丰富有趣的文化环境,更让一大批香港文艺工作者将重心放在内地,开启新事业和新生活。

从今天起,羊城晚报娱乐新闻部推出“25年,我和香港有个约会”专题策划,从“港人、港片、港剧”三个维度,展现回归25年来香港流行文化的变迁与发展。

今天推出的第一期,羊城晚报娱乐新闻部专访到艺人麦长青。

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宋金峪 摄

《巾帼枭雄之义海豪情》的梁非凡、《西游记》的沙和尚、《天龙八部》的游坦之……一部部经典港剧和一个个经典角色,让人们记住了麦长青这位好戏之人。从去年开始,越来越多人知道麦长青是个“广州仔”。他在广州出生、顺德长大,12岁跟随母亲到香港与父亲团聚。2019年与TVB合约到期后,麦长青选择离巢外闯,并于去年5月起搬回广州生活。他从“TVB打工人”变成视频博主,用镜头记录下他在内地生活的一点一滴:在广州体验珠江夜游、在佛山参观祖庙、到成都看大熊猫……当人们在广州街头巷尾偶遇他的时候,总会亲切地叫一声“非凡哥”。

一别数十载,广州和珠三角的高速发展让他感叹沧海桑田,也给他带来了事业上的新机遇。童年熟悉的地方已变了模样,但不变的是这座城市的人情味和烟火气。他如何看待度过了人生几十年的香港?如今回到广州生活,又有什么新发现?以下是他的自述。

《羊城晚报》6月25日报道

【到香港】

“一下课就帮忙干活,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

小时候,我每年都会来一两次广州,每次都会逛越秀山、文化公园,我最喜欢坐在沙面,看珠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偶尔也会走远一点去白云山,我还记得《白云松涛》那首粤曲呢。爸爸很早就去了香港当推销员,只有在广交会的时候才会回来,我跟他每年相处的时间可能也就十几天吧。我在12岁那年跟母亲到了香港,当时其实没什么概念,对香港也不了解,只觉得终于可以跟父亲团聚了。

我现在还记得那一趟路程。过关之前,深圳火车站两旁都是农田;一到香港,就看到路上车来车往,两旁都是密密麻麻的楼房和霓虹灯,好像一个未来的太空城。那时候哪见过这样的景色啊,我一个在乡村长大的孩子,觉得广州的南方大厦已经很厉害了,香港这种大都市,更是我无法想象的。不过,我对香港的另一个印象就是“挤”——我们最开始跟外婆一起住,小小的房子要挤下一家几口,跟以前在顺德天阔地大的感觉很不一样。

来到香港后,妈妈留在家中照顾我们三兄弟姐妹。她会带着我们到天桥底剪线头。当时香港的制衣业非常发达,有些机器无法完成的工作,比如剪线头、串珠仔、把里朝外的手套翻面等等,就成了屋邨的家庭主妇帮补家计的活计。我记得当时有一辆大货车运来几百打牛仔裤,剪一打牛仔裤的线头,报酬是九毛钱到一块二港元,而那时候一个盒饭大概是六到八港元。其他人一天可以剪二三十打,但我们家动作比较慢,只能剪八到十一打,正好挣够当天的买菜钱。那个年代的年轻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一下课、一放假就去干活。我读中学的时候,男生之间很流行去考拯溺证照,因为暑假就可以去泳场和沙滩打工。

在香港,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读起。因为英文跟不上,老师对我颇为歧视,渐渐就令我产生了自卑的心理。很幸运的是,我在中学遇到一个好老师,他鼓励我报名参加TVB的《超级新星竞选》。他让我意识到,哪怕读书不厉害,也可以在其他方面跑出。

年轻时的麦长青

我在中学三年级左右决定出来找工作。那一年,我填了两份表格,一份是投考香港警察的,另一份就是TVB《超级新星竞选》的报名表。警察也是我喜欢的工作,而且是铁饭碗,还可以分宿舍。在香港这种寸土尺金的地方,这是非常吸引人的福利。不过,TVB的电话比警务处先来,我便去了《超级新星竞选》面试。

妈妈其实是反对我入行的,她觉得娱乐圈不是我们穷人的世界。在《超级新星竞选》记者会之前,选手要自备一些衣服给公司过目,看看穿什么去见记者。其他人带过去的都是一套套西装,我用一个塑料袋装了三套衣服,是不同颜色的POLO衫和牛仔裤。公司的人问“没有西装吗?”我说没有。还好有一位TVB高层发话,她说“没关系啊,T恤牛仔裤挺阳光的,干干净净就好”。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宝珠姐(陈宝珠,TVB高层),她的一句话令我有了信心。

那天是妈妈陪我去的。下楼之后,她说:“不如别参加了,连一套西装都没有”。我却觉得公司高层都说没问题,那就不需要穿西装。第二天我放学回家,妈妈突然说要带我上街买衣服。我跟着她到了旺角,买齐了西装、衬衫、皮带和鞋袜,花了1500多港元。看着妈妈拿出一个小钱包付钱,我的心里非常矛盾:当然很想要这套衣服,但我知道这是妈妈很多天的生活费。我终究没有阻止妈妈付钱,但她当时的背影,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妈妈是个很传统的中国妇女,没读过书,但明白事理。我入行之后,她写了一封长信给我,大意是说:“我那个年代没有选择,但你现在既然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要努力做好这份工”。她年轻时经历过很多坎坷,我外婆很早就去了香港,妈妈从小就是靠自己。她在顺德做车衣绣花,认识了一群朋友姐妹,手挽手走过了很多艰难的时刻;然后结了婚,带着我们两兄妹来到香港,后来又生了弟弟。弟弟在十年前去世,现在是我和妹妹照顾她。妈妈克勤克俭了一辈子,当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真正明白“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的道理。2010年,我因为《巾帼枭雄之义海豪情》里的梁非凡而拿到了最佳男配角奖(第43届万千星辉颁奖礼最佳男配角和第16届亚洲电视大奖最佳男配角),终于觉得自己对妈妈有交代了。

2010年,麦长青的演技终于得到奖项肯定

【当演员】

“我想像前辈一样,带给观众欢乐,演技得到认可”

我从小就有个“影视梦”。小时候看了很多电影,比如《闪闪的红星》《地道战》《林海雪原》……感觉当演员很有趣,可以经历不一样的人生。但以前完全不知道怎么才能成为一名演员,在香港,我终于遇上了机会。

参加完《超级新星竞选》之后,我进入了第14期无线艺人训练班。在上世纪80年代,无线艺人训练班已经培养出了很多巨星,周润发、周星驰、刘德华、梁朝伟等都是我的师兄。有一次,训练班的老师叫我们写下自己的目标,很多同学都写刘德华、梁朝伟,我写的是廖启智和卢海鹏。鹏哥是我在综艺上的启蒙者,他每晚都做《欢乐今宵》,让辛辛苦苦工作一天的观众感受到欢乐。智叔则是我在表演上的偶像,在《上海滩》里,大家都想做丁力和许文强,智叔演的长贵只是个配角,表现却非常抢眼。其实我的师兄黎耀祥也一样,他在很长的日子里都不是主角,却能把小人物演得非常到位。

入行之后,我有机会认识到鹏哥和智叔,也不时出来吃饭聊天。无论台前还是幕后,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还记得我刚入行不久就有幸得到鹏哥的指导,当时我在《欢乐今宵》的短剧栏目《金装季节》中演一个凉茶铺伙计,鹏哥是剧中的重要角色之一。这部剧的主角是郑裕玲和万梓良,当时郑裕玲人称“郑九组”,一天要赶九组戏;万子(万梓良昵称)也正当红。那时候的TVB,一天排满四五十场戏,这种工作强度连现在的TVB都望尘莫及。我们这种小角色自然是战战兢兢、不敢出差错,以免耽误主角的时间。所以我提早记熟了剧本,但回到公司之后,鹏哥一句话就把我吓得不轻:“剧本全改啦!待会自己‘执生’啦!”我马上慌了,语无伦次地问“什么是‘执生’?怎样‘执生’?”他本来是要出去抽烟休息的,但看我这么紧张,他烟也不抽了,把我叫过去,一步步教我该怎么做:主角说话你就不要出声,做口型就可以;走路的时候不能在主角前面走,要绕后面;你演一个凉茶铺伙计,要知道布景里的龟苓膏放哪里、凉茶又放哪里,让你去厨房的时候应该往哪走……开始拍摄后,他也很照顾我。镜头只拍着郑裕玲和万梓良的时候,他会临时加一句对白:“伙计!去里面看看龟苓膏煲得怎么样!”我听着他指挥,顺利地完成了拍摄。作为后辈,就会感觉这些前辈真的很好。

我自认不是一个帅哥,但又觉得无所谓。只要像前辈们一样,能把欢乐带给观众、演技能够得到认可,那就可以了。在TVB工作的三十多年来,我一直没有离开过。当然也有很多TVB演员选择跳出来,但我觉得每个人际遇不同,这由不得我选择。有的人去拍电影,但对我来说,电影是另一个世界,我不想盲目跳进去;有一段时间也有不少演员回内地拍戏,但当时又更需要主角咖位的演员。

麦长青饰演《西游记》的沙和尚(右)

麦长青饰演《义海豪情》的梁非凡(左)

我没想过主动离开TVB。还记得有一次公司高层请吃饭,他问我对公司有什么建议,我说希望不要让老人家太早开工、太晚收工。年轻人还可以开车上下班,但前辈们有时凌晨三四点才拍完戏,坐接驳巴士出了电视城,还要转车回家;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又要回公司,很辛苦的。我现在为前辈发声,也是为我的未来发声。不过,后来由于方方面面的因素,我最终还是走了。

离开TVB之后,我尝试了不同类型的工作,其实是开心和享受的。TVB的确是“少林寺”,教会了我一套非常有用的功夫。但我的功夫是不是真的好?以前在TVB总是跟师兄弟“打来打去”,彼此知道对方的套路。但如果跟武当、泰拳甚至柔道来比呢?以前也有外国片和日剧找过我,陈浩民每一次开《济公》系列电影的时候都会叫上我,但总因为跟TVB的工作撞期而错过。现在,我终于有机会跟不同人合作切磋了。

【在广州】

“从猎德大桥望向广州CBD,我忍不住‘哇’了一声”

这两年,我成了一个视频博主。其实我在香港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玩B站了,最开始是在工作上认识了一些来香港读电影的内地学生,他们告诉我“包哥哥,你在B站鬼畜区好红!”我最初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看了视频也搞不懂笑点。于是我开始尝试了解,也慢慢地拍点自己的东西。很开心的是网友们都接受,现在做了两年,积累了70万左右的粉丝。以前在电视台当艺人是被动的,但现在在视频平台上注册一个账号,就相当于拥有了一个微型电视台。我甚至可以拍一部剧、一部综艺节目出来,主要是看有没有预算和团队。

抖音则是回到内地之后才接触的。那更是另一个生态了,最开始不知道怎么适应,都得慢慢来。我不觉得自己是个很有“网感”的人,只是努力地学习和了解而已。但我觉得不合适、或者我没法适应的,就不会去做。比如有些视频博主会把粤语粗口当成笑点,我是不认同的。粤语的粗口文化值得学者研究,但不适合在视频平台随便用。这些平台的用户里有很多小朋友,尤其我是做儿童节目出身的(上世纪80到90年代,麦长青是TVB儿童节目《430穿梭机》和《闪电传真机》的主持),不想教坏小孩。

大部分视频的创意都是我自己想的。最开始还自学了剪片,后来有一群年轻人帮忙剪,他们大概20到30岁,都在广州工作。我的创意加上他们对年轻人市场的了解,配合得挺好。之前我是签了公司的,但现在正尝试自己组建团队自己做,自由度会更大。因为除了继续当视频博主、做直播之外,我还是会继续拍戏,我很喜欢当演员。

从去年开始,我重新回到出生地广州来生活,感触其实挺深的。小时候觉得很大的地方,现在感觉变小了。一方面是因为自己长大了,另一方面也因为这里多了很多高楼大厦,视野上感觉变小了。40多年前,当我第一次踏足香港时,那一片大都会景色让我“哇”一声叫出来;40多年后,当我站在广州的猎德大桥望向珠江新城CBD,同样有“哇”的感觉。我离开的时候,天河还是一片农田;如今,这里已经可以媲美国际大都市。

这一年多里,很感谢广州街坊对我的包容和爱护,大家都对我很友善。其实没想到那么多人认得我,这要多谢TVB。我在TVB认识的朋友和结下的缘分,来到大湾区之后依旧延续着。比如我的好朋友刘玉翠,现在改名刘乔方了,她也定居广州了。我刚回来的时候,她煲了汤就会拿点给我喝。黎耀祥于我是亦师亦友,虽然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比较少约出来见面,但一见面必定是无话不谈。还有很多朋友分散在珠三角,比如古明华、汤俊明等,不时就会约着饮茶吃饭。

在广州住久了,我发现一个有趣的变化。去其他地方工作或者旅游,每当高铁或飞机到达广州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啊,到家了”的感觉。以前觉得到了香港才是回家,但现在到了广州也是回家。

去年,麦长青在广州担任核酸志愿者

最近,女儿和太太都在广州陪我。女儿会帮我拍片剪片,分担一下爸爸的压力。有空的时候,我喜欢跟太太去东山口走走,那里有很多别致的老洋楼。我们会找一个咖啡店,一坐就是一下午。我跟太太拍拖八个月就结了婚,当年我答应她,等我60岁之后再跟你好好谈恋爱,因为以前都没这个时间。虽然别人觉得现在的我仍然非常忙碌,但跟在香港的时候比起来,我的生活节奏已经放慢很多了,终于有时间陪陪太太。等以后孩子们读完书、自立了,我打算跟她在这里过一些退而不休的生活,看看书、听听音乐,舒舒服服过日子。

编辑:邵梓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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