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语课》影评:“平庸之恶”细思极恐
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李丽
鉴定对象:《波斯语课》
发行时间:3月19日
一个差点被纳粹处死的犹太人,因谎称自己是波斯人而逃过一劫。集中营里的军官正好想找一个波斯人学波斯语,但根本不懂波斯语的犹太人如何撑起每日40个单词的波斯语课?《波斯语课》的故事便如在悬崖上走钢丝,足够惊险。但原料好也要讲究烹饪方法,《波斯语课》最终能成为一部佳作而非庸作,靠的便是对每一个镜头和每一句台词近乎榨干式的利用。
以开场戏为例,镜头出现的第一幕便是一辆行驶中的车。角色A问男主吉尔斯是在哪里被抓住的,家里是做什么的,接着便提出,想用一本波斯语书交换男主的半块面包。整段对话不足三分钟,看似简单平淡却极富信息量:交代了男主被捕的处境并暗示他此前已经历过艰辛的逃亡;透露其父是犹太教教师的家庭背景,为男主之后能死里逃生甚至完成“创造一门语言”这个不可能的任务埋下智商伏笔;男主翻书,随口问扉页上的单词是什么,A答“爸爸”,这里交代了男主连最基础的波斯语都不会的事实;此外,虽愿交换面包,男主却也表达了一句对A偷盗房东书籍行为的不认同,人物的道德准则就此树立,记性好的观众将会在接下来的剧情中更深刻地感受到男主因违背道德准则而承受的加倍痛苦。
接下来的戏份:突然停车,纳粹杀人,男主装死却被发现,情急之下谎称自己并非犹太人而是波斯人。至此,全片不过开场八分钟,故事背景已全部交代清楚,男主的人物形象也已构筑得立体而丰富:求生欲强,有机变之智,重视知识胜过面包,还有一颗悲悯的心。
《波斯语课》导演是在美国发展的乌克兰裔加拿大导演,但故事却源于德国导演兼编剧沃尔夫冈·科尔哈泽撰写的《发明一种语言》,这就是为什么影片的视角跟过往那些美国人拍的二战题材故事不一样。例如,相比男主犹太人吉尔斯,片中德军上尉克劳斯的戏份甚至更丰富。以同样的细节点睛手法,镜头交代了这位主厨出身的纳粹军官之诸多特征:有洁癖,重承诺,完美主义且自尊心强。虽管理集中营,但他最大的爱好其实并非权力的彰显,而是众人都不能理解的波斯语学习。
影片用多个点到即止的细节透露了这一渴望的来源:他想在战争结束后去德黑兰,开一家餐厅并与故人相守。这个人物被塑造得如此丰富而有趣,以至于有些观众甚至磕起了他与男主的CP。但这无疑是危险且不合时宜的,因为克劳斯对吉尔斯的“保护”实质上并非缘于同情,而来自他想去德黑兰的个人渴望,只是这渴望如此强大,甚至令他不惜得罪上司也要保住吉尔斯这个能助他实现渴望的“工具人”。
同样被塑造得平庸而日常的,还有克劳斯的上司和下属。这群纳粹生活在集中营这样一个泯灭人性之地,却表现得跟普通上班族并无二致:谈恋爱,开派对,打同事的小报告。但换个角度来看,从这样一个更接近人性的角度来描绘反派人物,却正是《波斯语课》比不少同类作品更胜一筹的原因。
它冷静地揭示了一个真相:巨大的恶往往并非来源于恶魔,而是跟我们一样的普通人甚至我们自己。这个真相,比现在影片的正能量结尾——吉尔斯用“自创波斯语”记住2840个犹太人牺牲者的名字——要震撼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