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王》导演花费四年拍摄纪念一战纪录片 《他们已不再变老》 彩色复原重新配音 3D再现
老兵会死,但他们永不凋零
导演彼得·杰克逊因执导《指环王》三部曲和《霍比特人》三部曲而被观众熟知,凭借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与神级技术为全球观众创造了瑰丽奇幻的中土世界。彼得·杰克逊的祖父曾经参加过一战,幼年时的他就发现家中的书架上摆放着满满的关于一战的书,耳濡目染之下,拍一部关于一战的电影也成为这位大导心中的梦想。
最终,梦想实现了,彼得·杰克逊导演的战争纪录片《他们已不再变老》将于11月11日(一战结束一百零一周年纪念日)在全国艺联专线上映,影片由华纳兄弟影业出品,电影聚焦于1914年至1918年一战士兵的日常生活。片中大部分史料均为首次公开,制作团队应用最顶尖修复、上色及3D技术,将百年前影像进行全彩修复并重新加入声效,以英国老兵口述史为旁白,还原一战士兵遭遇和感受。
这部纪录片就像是历史的匕首,剖开了战争真实的腑脏。银幕上那旧影像的粗粝,也硌得人心里很痛。这些口述者们,死神曾经注视过他们的眼睛,他们活了下来,然而,当他们经历了人生的极致考验后,回到家乡却面临着忽视与遗忘,虚无与孤独,他们终于不再因站直身体而被射击,却已经找不到自己到底为何而战。
而这,也是打动彼得·杰克逊,让他为了这部纪录片付出了四年光阴打磨的原因。
600小时老兵访谈拨开时间迷雾
彼得·杰克逊说他拍的电影总有影射自己的影子,所以都存在不同程度的个人化,但《他们已不再变老》仍是一部不同于以往的“另一种类型的个人化电影”。因为这部电影是他向祖父的致敬之作,“我的祖父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从头到尾地参与了这场战争。事实上,在一战开始的四年前,他是英国陆军的一名职业军人。战后他本想留在军队里的,但是在1919年被诊断出身体健康问题,原因是他的身体在战后急速恶化。1930年,我父亲只有10岁,他就要背着我的祖父上楼,因为祖父自己没办法上楼。祖父于1940年去世。不幸的是,我没有祖父的任何记录——没有任何信件,也没有日记,只有几张照片。”
杰克逊的成长过程中,家里的书架上摆满了一战的书籍,所以这是他一生的兴趣所在。“多年来,很多人问我是否想拍一部关于一战的电影,但有趣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拍一部关于这场战争的好莱坞大片。当帝国战争博物馆让我使用他们的原始胶片,然后我们找到了修复这些胶片的方法之时,我觉得我等待多年的一战电影就是它了。”
大约五年前,帝国战争博物馆问杰克逊是否有兴趣为一战停战100周年拍摄一部纪录片,他们对杰克逊提出的唯一要求是,杰克逊必须使用他们的馆藏胶片。帝国战争博物馆保存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拍摄的最伟大的原始影像档案之一——至少有2200小时的珍贵馆藏。他们的另一个诉求是,想让这些胶片以一种新鲜且原汁原味的方式被呈现。
拍摄《他们已不再变老》为了纪念一战,也为了更好地了解祖父,杰克逊说:“当我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我觉得这是我了解他所经历的机会。因为我从那600小时退伍军人的音频中懂得了一件事,就是他们有多么惊人的相似。他们吃同样的食物;他们都必须对付虱子和老鼠,他们都必须处理炮击事件。”
《他们已不再变老》的片名来自英国著名诗人劳伦斯·比尼恩。在一战中的1914年,他撰写了《谨献给阵亡将士》,其中有几句名句:他们不会变老;岁月没有留下沧桑的痕迹;每当夕阳西下,朝阳升起,我们都将纪念他们。
影片的主人公们是参与一战的无名士兵,彼得·杰克逊施以“魔法”,让尘封在博物馆中的黑白史料恢复生机,让被时间遗忘的战场记忆回归银幕。影片唯一的旁白,是来自曾经参战的老兵自己——而这些娓娓道来的旁白,都挑选自超过600小时的英国广播公司和英国帝国战争博物馆保存的老兵访谈素材,被存放于“结束所有战争的战争”名录里。
之所以要找亲历者来说旁白,是因为杰克逊在修复影像时,觉得这些人的脸庞如此清晰,“我确定旁白需要是亲历者的声音,而不是由历史学家或是主持人来讲述一战。旁白应该是能向我们描述战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们回到帝国战争博物馆和英国广播公司,请他们提供采访录音或是一战老兵口述历史的音频素材。令人惊讶的是,我们最后获得了600小时的老兵访谈音频,涵盖了250到300个不同的人。”
杰克逊坦承,听这数百个小时的音频当然花了不少时间,但不听完这些,电影将不能真正完成。“所以在大概一年半的时间里,我们大部分时间就是在看电影、听磁带,慢慢摸索这部电影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最后,它给人的感觉似乎很简单:这只是一个普通人在一战中作为步兵的经历。这些人所描述的正是我的祖父,或是任何人的祖父或曾祖父,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这部电影会让你真正了解他们过去的生活。”
给300张照片上色,彩色化呈现一战影像
彼得·杰克逊尝试着让历史复活,“我想穿越时间的迷雾,让他们来到当代世界,这样他们会再次成为活生生的人,而不只是类似查理·卓别林那样黑白电影中的‘古董’。我们将运用先进的CGI特效,突破百年历史的限制,让观众身临其境地体验一战战场。”
另一方面,杰克逊认为对历史资料的修复是在拯救100年前的摄影师们:“我们把现今的技术带到了100多年前拍摄的镜头中。我经常想知道,多次冒着生命危险在西部前线转动摄影机的摄影师会怎么想我们在做的事。作为一名电影制作人,你希望你的镜头看起来尽可能的好,所以我不认为当年的摄影师希望看到他们的画面伤痕累累,粗糙乏味。”
近年来,修复老电影已经不是件新鲜事,但对杰克逊来说却是从未涉及过的领域,对于他这种大导来说,每一个细节都务必要做到完美才行,“我请求帝国战争博物馆寄来三四分钟的影像供我们研究。我们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在新西兰的公园路后期制作公司研究修复程序——如何修复过去100年来造成的所有损坏。在很多情况下,帝国战争博物馆只是复制品,或者复制品的复制品,甚至复制品的复制品的复制品……所以质量不如最初的版本。这项工作并不存在可以‘一键修复’的神奇按钮,每一处损伤都需要独有的修复方法。”
杰克逊将画面修复后,决定将黑白影像彩色化,他很清楚,人们对彩色化一直很有争议,“一些公司违背导演的意愿,给导演所选择拍摄的黑白电影涂上了一些非常糟糕、模糊的颜色。我完全能理解这种争议。如果是导演选择不拍摄彩色电影,那么你必须尊重这一点。但是我们不涉及这种情况,因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西部前线的摄影师别无选择,只能黑白拍摄——他们并没有彩色胶卷。我相信如果有人问他们,‘你想用黑白还是彩色拍?’他们都会抢走彩色胶卷。对此我毫不怀疑。我从一家名为STEREO D的美国公司所做的照片彩色化工作中学到的是,你花在上面的时间越多,效果越好。我们有300张照片要上色,所以成功的秘诀就是足够的时间。但是考虑到我们拥有的时间,我想我们已经做了我们真正想做到的——那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影像中最好的彩色化呈现。”
在修复的过程中,一个难题是电影速率的差异,杰克逊说他们花了一段时间才弄明白电影的速率。“由于被误导,我以为最初的镜头是以大约每秒16帧的速度拍摄的,但是我们很快发现这是完全错误的。大多数镜头都是以每秒13帧或14帧左右的速度拍摄的,还有的是从10帧到偶尔的15帧或16帧,很少是17帧或18帧。如果你不知道原版是以什么速度拍摄的,你就没法把这些不同的速率都统一提高到每秒24帧(我们现在使用的速率)。所以这项工作纯粹就是靠猜。我们先把胶片都通过电脑处理,统一提高到24帧,然后第二天再回来重看,就会发现某些部分要么有点太快,要么有点太慢,要么正好。因此,正确的速度其实很难实现。电脑实际上必须创建从未存在过的画面。它采用前一帧的画面和后一帧的画面,然后通过以后的素材创建一个全新的人工画面,以此来匹配正确速率。当我们让这个工作过程运转起来时,感觉真是太神奇了。最终效果也让我十分震撼。我非常非常开心。”
找唇语专家研究士兵交谈内容
杰克逊的“修复”远远不仅是修复画面。“正如士兵眼中的战争是彩色的,他们的经历同样不是静谧的。我想尽我所能,让他们的所听所言都具象化。”
因此,杰克逊找到专业的唇语专家,给他们看电影中能清楚看出士兵们在交谈的片段,他们就那些谈话内容反馈给我们意见,然后请来英国演员来确保对士兵的口音掌握得非常准确,因为口音实际上成为了讲话节奏的一部分。“当我们开始加入配音的时候,真的太惊艳了,因为这让影像变得活灵活现。”
此外,还有声音的制作,“你必须去创造才行。公园路后期制作公司凭借《指环王》系列电影的音效获得了奥斯卡奖,所以我对这同一群人说:‘我们需要你们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镜头做音效。’我们想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树木间的风声,泥泞中的脚步声,设备的叮当声,枪栓的咔嗒声,马蹄声和皮革的吱吱声……细致入微,许许多多不同声响的配音,都汇聚在一个镜头中。”
杰克逊认为,《他们已不再变老》应该只是这类纪录片的一个开始,它不应该是唯一的:“《他们已不再变老》主要以英国为焦点,英国广播公司的音频完全是从英国的角度。我们有100个小时的胶片和600个小时的音频,这个素材能制作10或12部电影。法国档案馆、美国档案馆、加拿大档案馆、德国档案馆等等,这些尚未涉及,所以我们这部电影只有一章,就是西部前线的英国步兵,但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电影可以制作。我希望我们已经为许多类似的纪录片打开了大门。”
战争残酷,但人性永存
为了这部电影,杰克逊坦承花了很长时间专注于技术方面,“因为这是个一点一点修复的过程。但当这一切都发生时,真正打动你的其实是影片中的人性。他们就那样出现在你面前,尤其是那些脸庞。他们不再被胶片颗粒、划痕、污损和码率错误的画面所掩盖。你只觉得他们就是芸芸众生。我曾说过,修复是人性化的,因为它确实呈现出了影片中人物的人性。这是最让人兴奋的地方。我意识到这部电影就是要把这些人物带回到我们的生活中。”
电影中有很多内容刷新了杰克逊对一战的认知,比如,有段镜头是当英国士兵受伤后,被俘虏的德国士兵也会参与进来救助,“他们其实是对立的两方,却都在试图挽救受伤人员的生命。是英国士兵还是德国士兵并不重要,他们只是想拯救生命。这是我在之前的电影中从未看过的。”
杰克逊说,从这时候开始,他开始明白第一次世界大战并不是一场仇恨之战,仅仅是这两群人被告知他们必须互相为敌。“我想并没有人能真正告诉你他们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战。我们整理文件时发现,英国士兵觉得德国士兵和他们身处同样的处境。他们吃着一样糟糕的食物,生活在一样的恶劣环境,所以双方存在一种惺惺相惜。他们并不憎恨彼此,我认为他们觉得彼此都是受害者。这类事实刷新了我的认知。”
杰克逊说《他们已不再变老》很大程度上反映了1914年的年轻人心理,“当时战争爆发,他们都涌向征兵办公室,他们认为战争几个月内就会结束,都想成为其中的一员,因为他们的同伴都要走了,他们不想被落下。他们眼中的一战的确是关于冒险的。我想那些参军的人(有些年仅14岁)几乎都不会从政治层面上思考他们为什么要上战场,也不曾问过自己,‘这是我准备为之冒上生命危险的事吗?’正如其中一个人所说,这是他们从家里无聊工作中逃避的途径。这正是关于‘年轻人为什么会加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好解释。起初,他们不认为这是在冒生命危险;他们只是为了逃避无聊,经历一场冒险。”
尽管为这部电影花费了四年时间,但杰克逊说每次看到一卷新的片段,仍会感到震惊:“当听到老兵们回顾这段经历,谈及这是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并且十分愿意重新再来一次……这确实让我吃惊。但是当我们把这些片段整合到电影中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只听到了幸存者的意见——那些活到老、有了家庭、有了工作、有了孩子和孙子的人。我相信如果同样的问题能够问到战争中丧生的人,他们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将与我们在电影中听到的这些看法大相径庭。”
杰克逊希望年轻人看了这部电影仍会记得一战,“因为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多年轻人都懒得去想的问题。他们会认为这是已经过去的历史,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已不再变老》希望年轻人可以对一战提出问题,在这些故事被遗忘之前得到机会。” 文/本报记者 张嘉 供图/影行